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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稚華番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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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稚華番外

一、四姐媛華

周武帝保定四年(564年)六月二十七日,長安稠貴裏元宅,六十七歲的前魏馮翊王妃李稚華自感大限將至。臨終之際,她的一生在眼前一幕幕閃現。最後,她想起了自己已故整整四十年的四姐彭城王妃李媛華。

李稚華是魏朝孝文帝時著名尚書仆射李沖的第六女,也是李沖最小的孩子。她生於李家最顯赫的時代:父親是一人之下的尚書仆射,三姐是後宮一品的貴嬪夫人,四姐是揚名天下的彭城王妃。自小,她便知道自己的名字“稚華”取意“稚嫩的媛華”。她有五個姐姐,五姐生於三姐令妃進宮後,被父親取了“稚妃”的名字。而她,又是在四姐媛華嫁給彭城王元勰後才出生的,故而父母為她命名“稚華”,希望她可以代替四姐再多陪伴他們幾年。

只是,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,她出生沒多久,父母相繼過世。自小,她是由長兄延寔和長嫂盧氏撫養長大的。除了父母早逝,她的幼年是很開心的。長兄敦厚、長嫂善良,她的生活完全不輸於父母俱在的世家兒女。

除了長兄長嫂,諸多兄弟姊妹中,對她最為關心的便是四姐彭城王妃媛華。四姐媛華於太和二十年嫁於彭城王元勰。兩年後的太和二十二年,她出生了,同年父母過世。四姐憐惜她早失雙親,在諸多兄弟姐妹中對她最為關照。自幼,她便是彭城王府常客。十一歲前,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她是在彭城王府長大的。四姐媛華美麗溫婉、善良親和,四姐夫元勰風流倜儻、文武兼備,即使在他們逝後多年,洛陽城中依舊流傳著他們的故事。

在她幼年的記憶中,四姐媛華是整個洛陽城中最耀眼、最幸福、最風光的女人。她有對她呵護備至的丈夫,有一群可愛的子女。幼年,每每見到四姐和姐夫琴瑟和諧,她心中都有一個念頭,日後她的夫君也必須像四姐夫那樣。

二、如意相贈

一朝風雲,大廈傾塌,永平元年九月,尚在幼年的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,便陡然聽聞了四姐夫的死訊。她只記得,那天清晨三位兄長匆忙離家。兄長們離開後,大嫂才告訴她,四姐夫沒了。

初聞消息,她幾乎不敢相信,她不明白何以忠孝兩全的四姐夫元勰會突然就沒了。幾日後,她才從家中仆從的交談中得知,四姐夫元勰死於君主的忌憚。君主對他忌憚多時,懷疑他有謀逆之心後,不肯調查,直接在四姐生產當日將其強硬召進皇宮,一杯毒酒賜死了他。

許多年後,她依然記得四姐夫的死在洛陽引起的震動:全城百姓為之泣下沾襟——這也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事情。四姐夫於她而言,是姐夫,也像長輩。她對姐夫的死亦心痛不已,她知道自那以後她少了一個對她好的親人。

四姐夫逝後,四姐一場大病後摒棄人事,幾乎足不出戶地在家撫育幾個孩子。唯一讓她意外的便是,她與丈夫元季海成親當日,四姐親自出席了他們的婚禮。

十五歲那年,長兄延寔告訴她,他為她物色了一門親事,男方是長她兩歲的宗室子弟相州刺史元淑的幼子元季海。訂婚前,她甚至沒見過元季海,但是初遇即傾心。安排她和元季海相見後,長兄詢問她的意見。她說她很滿意,於是她與元季海的婚事順利定下。

訂婚後,長兄才告訴她,她的婚事並非是他所定,而是四姐媛華定的。得知此事,她只是詫異,四姐夫逝後,四姐已不預世事多年,為何會在她的婚事上花大心力。聽聞她的疑惑,長兄向她解釋了原委:昔年四姐夫在時,曾對四姐說過,平城鎮將元淑清正廉潔,深受百姓愛戴,他家有個小兒子,與稚華年歲相仿,看起來頗為穩重,若是日後稚華喜歡,是可以托付終身的。

這件她並不知道往事,此時被長兄說出,她眼中難以控制地出現了一絲濕潤。孩童時代在彭城王府時,她經常看到四姐和姐夫手挽手散步,她曾聽起四姐向姐夫解釋為何她的名字叫稚華。那時,四姐夫只是笑著說了一句“岳父可真會給孩子們取名字”。隨後,她又聽到四姐夫對四姐說:“如此,我們對稚華更要像對楚華一樣。”楚華,是她的外甥女,也是姐姐和姐夫最喜歡的女兒。正如四姐夫所說,她印象中四姐夫對她的確像父親對子女那般好。

四姐參加了她與元季海的婚禮,並送了她一把玉如意。這把玉如意她知道,是當年孝文皇帝為四姐和四姐夫賜婚時,賞賜給他們的。如意原是一對,四姐把其中一柄送了她,另一柄留給了楚華。

她不知道為何四姐在婚禮現場落了淚,她撫住了四姐的手,想要安慰她。可四姐卻只說了一句話:“你們一定要永遠幸福,更要平安終老。”那時,她才明白,已與四姐夫天人兩隔數年的四姐,給了她最為珍貴的祝福——那也本應是四姐平淡安穩人生的結局。

三、琴瑟和諧

婚後,她的生活很幸福,元季海父母早亡,幾個兄弟也都早逝,只有一個姐姐早寡歸家。她就一直在家相夫教子,敬奉姑姐,過起了平淡安穩的日子。

只是,她沒有想到,洛陽的變動會來得那麽快、那麽突然。很多年後,四姐病逝。四年後,河陰之變爆發。這場動亂中,她的三哥延孝、姐姐的長子元劭、幼子元子正全部喪生。與此同時,姐姐的第二子子攸登基為帝,同時,隴西李氏作為新帝外戚,高樓乍起。

樓起樓塌,水月鏡花,從小熟讀經史讓她一向有空前的敏銳性。直覺告訴她,洛陽不久後會有動亂,便勸長兄延寔和丈夫元季海外出做官以避禍患。不久後,洛陽喪亂,隴西李氏樓起樓塌,長兄延寔和侄子李彰亦遇害青州,姐姐的子女也在這場動亂中再次遭遇塗炭。可是,她無能為力。

幾年後,洛陽已是風雨飄搖。丈夫元季海想要隨孝武帝元脩西入關中,但為了她和幾個孩子猶豫不決。這時,她想起了四姐和四姐夫。她想,若是四姐面臨同樣的情況,必然會勸四姐夫西入。她決絕地告訴元季海:“若生當相見,亡者歸黃泉。”於是,元季海西入,她作為家屬被高歡囚禁洛陽。此後,她運用計策,帶著孩子們和幾個侄子們順利西入關中。

她在關中與元季海繼續過上了平淡安穩的幸福生活,他們甚至在長安重逢的第二年又生下了一個幼子。此後不久,元季海受封馮翊王,她受封馮翊王妃。剛剛受封馮翊王妃時,外人稱呼她為王妃,她總會感覺不適應。那句“王妃”,總讓她想起她的四姐——彭城王妃李媛華。那時,她想到了她與四姐的共同點:性情相似、容貌相像、都嫁了元氏宗室、都受封王妃、都生了五個子女。她倆唯一的不同點就是,比起四姐,她得到了平淡安穩的幸福結局。到長安後十幾年,元季海病逝,得年五十有餘。元季海病逝於她身側時,她便想到,是四姐和四姐夫為她挑的夫婿,才有了她的幸福一生。

在長安時,她的親人除了元季海的幾個侄子,並無幾人。但她與季海對李禮成特別照顧。禮成是她長兄延寔的孫子、侄子李彧的兒子。洛陽動蕩不安時,禮成的父母亦害怕巢毀卵亡,便托鄭氏親屬攜帶禮成西入關中。外人都道禮成是她的侄孫,她才對禮成照顧有加。然而,很少有人知道,禮成也是四姐的外孫,他的母親是四姐的女兒季瑤,也是四姐唯一在關中的血脈。

她的一生在眼前倏然而過,最後時刻,她囑咐孩子們,若有一日東西一統,一定要找到東邊齊國四姐和四姐夫的後人,幫她好好照顧他們。幾年前,她便聽聞,齊主高洋對元氏宗室大開殺戒,宗室中人鮮有人幸免。兩國隔絕,音信難通,她並不知道姐姐的後人還有沒有幸免於難者。

最後時刻,她許下了心願,若有來世,希望四姐和四姐夫生於太平盛世,一生平淡安穩,像她和元季海一樣幸福終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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